他前两天就查过不是太远的一间小旅馆。那 时候查勘,心里也不冰冷,也并不发烫,只觉得 万事万物都得其所^■他想到的第一个譬喻,是唐 以来的山水游记,总是说什么丘在东边十几歩, 什么林在西北边十几歩,什么穴在南边几十歩, 什么泉在穴的里面^■象是形容追求的过程,更像 是描窵小女生的私处。真美。小旅馆在巷子口, 巷子在路的右边,房间窗外有树,树上有叶子, 而阳具在内裤里^那么美的东西,不拿是糟蹋 了。 在小旅馆门口,饼干还是笑咪咪地问:「老 师,我们要干嘛?」只有在进房间以后,他拉上 窗帘,微弱的灯光像菸蒂,饼干的虎牙才开始颤的人生太短了。第三个礼拜,饼干在补习班楼下 等他,她说:老师,你带我去那个地方好不好? 李圆华看见饼干,马上想到,那天,她内裤给撕 破了,想是没有穿内裤走回去的,想见那风景, 腹股起了一阵神圣的骁动。 饼干的男朋友是靑梅竹马,饼干家在卖意 _,男朋友家在隔壁卖板条。那天,她回家,马 上献身给男朋友。以前的界线是胸罩,一下子飞 越,男朋友只是笨拙地惊喜^■看到饼干的眼睛有 泪,才问出事情经过^饼干的男朋友抽菸,三根 菸的时间,他就决定跟饼干分手^■饼干哭得比在 小旅馆里还厉害,问为什么?男朋友把第四根菸 丢在地上,才抽了四分之一 ^■菸是饼干男朋友唯 一的老侈品。「我干嘛跟脏掉的饼干在一起?」 饼干求他留下^■「所以你刚刚才给我!脏死了, 干。」饼干跟地上的菸一起皱起来、矮下去、慢 慢熄灭了。 饼干没有人喜欢了。如果老师愿意喜欢饼 干,饼干就有人喜欢了 ^■老师要饼干做什么都可 以。饼干和老师在一起了^■那么年轻,那么美的 女孩勾着他的脖子,那比被金刚钻鍊勾着脖子还 神气。那时候他开始努力挣钱,在台北高雄都买 了祕密小公寓。一年以后,新学年,他又从队伍 里挑了一个女生,比饼干还漂亮。饼干哭着求他 不要分手,她还在马路边睡了一夜^ 从此二十多年,李国华发现世界有的是漂亮 的女生拥护他,爱戴他^■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 感太方便了,强暴一个女生,全世界都觉得是她 自己的错,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^■罪恶感又会 把她赶回他身边。罪恶感是古老而血统纯正的牧 羊犬^■一个个小女生是在学会走稳之前就被逼着 跑起来的犊羊。那他是什么?他是最受欢迎又最欢迎的悬崖。要眼睛大的就有像随时在瞋瞪的女 孩。要胸部小的就有拥有小男孩胸部的女孩。要 痩的就有小肠生病的女孩。要叫起来慢的甚至就 有口吃的女孩。丰饶是丰饶,可是李国华再也没 有第一次撕破饼干的那种悸动^■人们或许会笼统 地称为初恋的一种感觉。后来一次是十几年后晞 晞出生,第一次喊他爸爸。再后来又是十年,正 是被镶在金门框里,有一张初生小羊脸的房思 〈琪〇 房妈妈刘妈妈思琪恰婷北上看宿舍,看了便 犹疑着是不是要外宿^■后来也是因为李老师云淡 风轻说一句:我在台北会照顾她们^■妈妈们决定 她们住在刘家在台北的其中一间房子里,离学校 走路只要十五分钟^ 思琪她们在暑假期间南来北往探视亲戚、采 购生活用品。思琪在家一面整理行李,一面用一 种天真的口吻对妈妈说:「听说学挟有个同学跟 老师在一起。」「谁?」「不认识。」「这么小 年纪就这么骚^」思琪不说话了 ^■她一瞬间决定 从此一辈子不说话了。她脸上挂着天真的表情把 桌上的点心叉斓,妈妈背过去的时候把渣子倒进 皮扶手椅的隙缝里^■后来老师向她要她的照片, 她把抽屉里一直摆着的全家福拿出来,爸爸在右> 边,妈妈在左边,她一个人矮小的,穿着白地绣 蓝花的细肩绑带洋装,被爽在中间,带着她的年 纪在相机前应有的尴尬笑容。把爸爸妈妈剪掉 了,拿了细窄油滑的相纸条子便给老师。她的窄 肩膀上左右各留着一只柔软的大手掌,剪不掉。 思琪她们两个人搭高铁也并不陌生,本能地 不要对任何事露出陌生之色。李国华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精明,总抓得到零碎的时间约思琪出来一 会^■反正他再久也不会多久^■反正在李国华的眼 里,一个大大的台湾,最多的不是咖啡厅,也不 是便利茼店,而是小旅馆。思琪有一次很快乐地 对他说,「老师,你这样南征北讨我,我的身体 对床六亲不认了。」她当然不是因为认床所以睡 不好,她睡不好,因为每一个晚上她都梦到一只 阳具在她眼前,插进她的下体,在梦里她总以为 梦以外的现实有人正在用东西堵她的身子。后来 上了高中,她甚至害怕睡着,每天半夜酗咖啡。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,五年,两千个晚上,一模一 样的梦。 有一次思琪她们又北上,车厢里隔着走道的 座位是一对母女,女儿似乎只有三四岁。她们也 看不准小孩子的年齢^■小女孩一直开开关关卡通 图案的水壶盖子,一打开,她就大声对妈妈说: 我爱你!一关起来,她就更大声对妈妈说:我不 爱你!不停吵闹,用小手掴妈妈的脸,不时有人 回过头张望。思琪看着看着,竟然流下了眼泪。 她多么嫉妒能大声说出来的爱^■爱情会豢养它自 己,都是爱情让人贪心。我爱他!恰婷用手指沾 了思琪的脸颊,对着指头上露水般的眼泪说: 「这个叫作鄕愁吗?」思琪的声音像一盘冷掉的 菜肴,她说:n哈婷,我早已不是我自己了,那 是我对自己的鄕愁^」 > 如果她只是生他的气就好了 ^■如果她只是生 自己的气,甚至更好。忧郁是镜子,愤怒是窗。 可是她要活下去,她不能不喜欢自己,也就是 说,她不能不喜欢老师^■如果是十分强暴还不会 这样难。 一直到很后来,刘妇在厚厚的原文书划上 马路边红线般的荧光记号,或是心仪的男孩第一次把嘴撞到她嘴上,或是奶奶过世时她大声跟师 傅唱着心经,她总是想到思琪,疗养院里连大小 便都不能自理的思琪,她的思琪。做什么事情她 都想到思琪,想到思琪没有掰法经歴这些,这恶 俗的连续剧这诺贝尔奖得主的新书,这超迷你的 平板这超巨型的手机,这塑胶味的珍珠奶茶这报 纸味道的松饼d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想到思琪,当 那男孩把嘴从嘴上移到她的乳上的时候,当百货 公司从七折下到五折的时候,出太阳的日子,下 两的日子,她都想着思琪。想着自己坐享她灵魂 的双胞胎注定要永远错过的这一切^■她永远在想 思琪,事过境迁很久以后,她终于明白思琪那时 候是什么意思,这一切,这世界,是房思琪素未 谋面的故鄕。 上台北定下来前几天,伊纹姊姊请思琪无论 (责任编辑:每日一笑) |